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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三十、事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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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夫人與賈政商議寶玉的婚事時,賈政原是有些想法的,畢竟府裏正在辦白事,況且老太太病得沈重,此時提及談婚論嫁之事也不是時候。

王夫人卻說,正是要為老太太盡孝,才拿寶玉的婚事沖喜,如此也不枉老太太疼他一場。又說起把兩個孩子的八字還有金鎖寶玉的描樣都拿去給人看過了,說是寶姑娘的金鎖正配寶玉的那塊玉呢。兩人要是成了親,寶玉的病也該去了,到時候清醒了過來,老太太看著歡喜,說不定百病全消了呢。

賈政聽了這話,也就沒有什麽可說的了。王夫人又忙趕著說老太太常誇獎寶姑娘是個有造化的,平和穩重,是其他姐妹們都比不上的。

賈政沈吟道:“寶姑娘自是好的,學問更是寶玉不能比的。”話雖如此說,他心中卻想起了一件陳年舊事來。有一年元宵,賈母讓人把哥兒姐兒們所做的燈謎都寫在屏風之上,卻指賈政老爺來猜謎底。賈政為讓母親開懷,欣然應命。各人謎底都已猜中,卻到最後薛寶釵所作前止步,那是一首七言律詩:“朝罷誰攜兩袖煙,琴邊衾裏總無緣。曉籌不用雞人報,五夜無煩侍女添。 焦首朝朝還暮暮,煎心日日覆年年。光陰荏苒須當惜,風雨陰晴任變遷。”

賈政眼下想起不應景的那首詩來,自忖此物雖有限,然不詳之言卻出自小小年紀之人手筆,只怕非是福祿之相。但他想著這婚事既是合了金玉良緣四字,說不定這兩個孩子湊到一起後倒也得了大造化也未可知,何況他不似賈母和王夫人溺愛寶玉,想著且不論是親戚,單以薛家姑娘的才貌配自家兒子還是委屈了的,當下就點頭應允了。

王夫人心頭大事已定,就開始著手準備迎娶之事了,卻不想在這節骨眼上,寶玉房裏卻出了一件糟心事。

寶玉瘋了以後,王夫人就讓他搬出了園子,在榮禧堂中找了間屋子住下,說是也可壓一壓邪氣。屋裏的丫鬟們忙著顧看著寶玉,太太又吩咐了人去好好檢視一下怡紅院裏的東西,別有什麽邪物混在了裏面。不知是誰竟連襲人的衣箱也盡數翻了,卻翻出一條大紅的汗巾子,覺著不是尋常之物,就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了幾眼。冷不防被寶玉的奶娘看見了,大呼小叫地說這恐怕是外面的男人之物,這位奶娘李嬤嬤素來與襲人有隙,仗著在府裏有幾分老臉,就拿著那條汗巾子鬧到了王夫人屋裏。

也是天作了定數的,剛好府裏來了北靜王府的人,看了東西眼熟,說是昔日茜香國女王所貢之物,只此一條,原在北靜王府上,後來被郡王轉贈給了一個戲子,名蔣玉菡的,怎麽今日到了賈府。

王夫人聽完臉色難看得很,立即讓人喚了襲人前來。襲人近日為寶玉而憂心如焚,再想不到居然旁生出來枝節來。偏寶玉現下又不清醒,她陡然遇了此事,一時不知如何分辯才能取信他人,只一口咬定了並不曾有過男女私情之事。然而王夫人疑心一起,怎可善罷甘休,當下吩咐兩個老嬤嬤帶她下去驗身,卻發現早非完璧。要說大戶人家的使喚丫鬟,與人私通也是平常事,然而襲人卻是王夫人看好了要放在寶玉房中的,這一看走眼卻似狠狠地打了她的臉,再想不到自己千挑百選出來的,竟會是一個最不堪的。

襲人百口莫辯,直到此時她再說出與寶玉之事,也無人會信,不過是引得王夫人愈加恨她入骨罷了。那位爺如今是癡傻的,也不會為她分辯一句……是了,當年晴雯走的時候,她心中是何等得意,二爺再舍不得,也不過是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拖了出去。可如今,她走的時候,二爺卻連看她一眼也不會了,即使就在面前也未必認得出她是誰了。她滿心以為自己會有個好的結果,寶玉身邊必然有她的位置,誰也邁不過去,二爺房中大小之事都有她決斷的分,連寶二奶奶是誰,她也有這個分量挪動天平一二。到最後卻成了一場笑話。

王夫人氣得渾身發顫,連聲吩咐將這賤蹄子拖出去,交由她的老子娘,卻被左右勸住了,說今日之事若不處置分明了,到底與寶二爺的聲名有礙,倒不如就把這丫頭配給她的奸夫,也算是積善行德之事了。

蔣玉菡如今離了王府,自己身邊小有些積蓄,就連戲也不唱了,一門心思想過平常人的小日子。他見到賈府來人問起寶玉房裏丫頭的事,雖是摸不著頭腦,但也聽說寶玉近來不太好,那念著往日的交情,若真是他身邊的要緊人,他照看一二也是應當的,他也不是什麽清白人家,擔了這虛名卻也無妨。

當下就問了那女子的姓名,聽得花襲人三字卻是一呆。那年他在京中的世家公子的宴上見著了賈府的寶二爺,還記得那日在席間眾人行令之時,到他時酒底說了句“花氣襲人知晝暖”,眾人都起哄說他如何就說出了寶玉房裏的寶貝名字,他始知寶二爺屋裏有個叫襲人的丫頭是最貼心的。想來卻是姻緣天定了,於是他慨然應允了婚事,不日一頂小轎擡著襲人進了蔣玉菡家中。

頭七那天,寶釵入園去祭妹妹,卻不想看到了一個人先到了。

寶玉是偷跑出來的,癡呆地站在瀟湘館外,知道麝月等人來拉他回去時,他還癡癡傻傻地問道,你今兒見著林妹妹了麽?她是不是又和我生氣了,怎麽我覺著好多天沒見著妹妹了。

麝月與秋紋好說歹說地把他往回拉,道上正好碰上了寶釵,她們二人心知這位就是將來的寶二奶奶了,然而二爺的情況卻無法讓她們稍作耽擱,於是只屈膝一禮,哄著寶玉一路回怡紅院去了。

他們是名義上有了婚約的男女,也是自幼相熟的姐妹兄弟,卻如同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。他視若無睹,她淡然自若。今日原就是為了祭奠故人,按禮也不該見,而於她,見與不見,皆無分別。

倒是鶯兒見了如今寶二爺的樣子,心中驚疑不定。她略趕上小姐兩步,掂量再三,還是委婉地在寶釵面前提了,是不是讓太太再考慮一下親事,或是往後挪些時候也好。

寶釵只是淡淡一笑,並沒有接話茬。她是薛家的大小姐,眾人稱讚最端莊知禮的姑娘,她怎麽會說出對於婚姻之事有自己的主見呢?

曾經墜落過,曾經掙紮過,曾經只差一步就跟隨著那人的背影天涯海角不問歸途。

但那人卻也不在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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